考研培訓機構天價賣“內部關系”
8月13日，在中關村的萬學海文總部門口，貼著宣傳全封閉保過班的大幅海報。本報記者 陳竹攝
近日，中國青年報記者發現，有考研培訓機構在其官方網站上打出“保過”宣傳，開出10多萬元乃至20多萬元的高價。記者經過暗訪發現，這些高價背后的承諾是，如果考生通過初試就能夠一勞永逸，由機構動用“資源”和“關系”，能“百分百保證”通過院校的復試。甚至有機構表示，可以直接向北大、清華等知名高校“要名額”。對于考研機構的這些說法，相關高校的有關負責人堅決否認。
復試零風險：動用“資源”和“關系”
在萬學教育旗下“海文考研”的官方網站上，并未出現“全封閉保過班”的宣傳，價格最高的只有5.98萬元的“金至尊鉆石卡”項目。當記者以考研學生的身份向這家機構的工作人員咨詢時，一名負責保過班的自稱姓張的老師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，還有一個收費12.98萬元的“全程全保封閉式課程”，但只有紙質資料，沒有在網上掛出來，可以去總部面談。
記者來到位于中關村的海文總部后，這位張老師拿來了一張“全封閉保過鉆石卡”的課表和一本7頁的協議，上面的“甲方”一欄里已經蓋好了北京萬學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的公章。這些材料上注明，報考985、211高校的價格是12.98萬元，報考普通院校（非211、985）的價格則是8.98萬元，需在簽訂協議時一次性付清。
張老師介紹說，這個全封閉保過班今年是第一次開班，此前幾年都只有標價5.98萬元的“半封閉”保過班，因每年的錄取率都能達到80%以上，去年則高達87.3%，今年才推出了這個新項目。此前的半封閉班并不承諾“保過”，只是如果初試不過則退還半數費用；而今年新開設的全封閉班和以往最大的區別就是能夠做到“復試保過”，他們有信心達到百分之百的錄取率。她還告訴記者，公司即將上市，考研錄取率作為公司業績至關重要。
如何能做到復試保過？“海文因為做培訓很多年了，有很豐富的院校資源，和很多院校是合作關系。”張老師在解釋“資源”為何物時說，“我們很明確地告訴你，只要你報了保過班，初試過了院校線，那么后期所有的事情都不用操心，老師們都會安排好的。我們不存在復試不過的現象，只要通過了初試，就能保證你復試一次通過。”而即便考生沒有考上，需要調劑，“學生最不需要做的就是自己和招生辦老師聯系，這些后期的聯系都是由海文的老師負責的。”
張老師說：“復試的變數就很大了，因為有很多人為因素，學生得到的是三四個老師面試的綜合評測成績，很多名額都是內定的，這是很正常的現象。”
張老師告訴記者，在初試通過后，一方面，海文會幫助學生進行“明面上的”聯系，即找到報考專業的教授電話，幫助學生聯系自己感興趣的導師，指導學生怎么和教授建立良好的關系；另一方面則是“在后臺操作”的部分。張老師解釋說：“我們海文是在學校有教學點和招生點的，如果你想進入到學校招生，和院校的領導和相關負責人不熟悉是不可能的。我們不敢保證能聯系到全國所有高校、各個專業的老師，但是在北京的高校是絕對沒問題的。”
她表示，“考研機構都會有自己的渠道，同行業之間的競爭是很激烈的，取決于哪個機構的資源更硬一些。這些資源肯定不是明面上能說的。”
“直接找高校研招辦拿名額”
比起海文的“不是明面上能說”，另一家機構“跨考教育”則進行了更為公開的宣傳。在其官方網站上的介紹中，即提到有“898所院校內部核心資源”、“高校合作、私密人脈、內部信息專屬提供”和“由100所985、211院校研究生院組成的考研智囊團”。
在同樣位于中關村的“跨考教育”總部，負責保過班的一位自稱姓曹的老師說，他們針對應屆生的“名校特別保錄班”收費是12.5萬元。與海文的說法相同，曹老師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，學生唯一需要努力的就是通過初試，復試則完全不用擔心：“咱們在院校有關系，能直接把人送上去，而且不會在學員之間形成內部競爭。”除了12.5萬元的“名校特別保錄班”，還有一種“定向特別保錄班”，針對的是非應屆、基礎特別差的學生，價格需面議，25萬元起步。
曹老師說，報考保過班是雙向的選擇，學生需要先填寫申請表，進行初步審核和領導審核，才能確認報名。初步審核要看學生的成績和基礎，不是所有想報名的人都能通過審核，因為如果學生報了名，最后沒有通過初試，就會影響機構的整體通過率。因此，基礎太差的學生也會被拒絕報名。如果審核通過，高層領導就會去和院校“溝通名額”，確定好院校能給名額后就能馬上招人。“你今天填了表，明天領導就能跟學校打電話溝通，確定得很快。如果現有名額已經滿了，還要額外申請。”
當記者聲稱自己和另一名同學都想報考北大時，這名曹老師告訴記者，她已經和領導溝通過，今年只能從北大要到3個名額，而這一屆保過班里，已經有2個報考北大的學生，因此只能再接收1名學生報名。如果再多加名額的話，就要多給學校“關系費”，這樣“會虧本”。
曹老師也反復強調他們的“關系”：“對學生來說，所有的壓力都來自于初試要過線，只要按照我們的教學流程走，過了初試，復試我們就能動用關系。如果沒過初試，可以選擇調劑，不愿意調劑也可以第二年免費重讀，我們一樣能幫你在復試時動關系。”
當記者質疑，復試是由專業的多位教授綜合評分、如何能保證名額時，曹老師肯定地說，他們聯系的并不是專業的老師，而是“說得上話的人”，即高校的研究生招生辦。在保過班每次招生之前，機構的高層領導都會和各個院校的研招辦聯系，確定名額。“我們不需要找到任何一名導師，無論哪個學校，你跟導師溝通都是沒用的，得跟研究生招生辦，也就是他們的領導溝通，這樣才能得到確切的名額。”
“你們也都知道復試是很黑的，被擠下去的人比比皆是。”曹老師說，“最后的關系得是領導動。在你交的12.5萬元的學費中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要拿去‘走關系’的。”
記者問他們的“關系”從何而來，曹老師表示，“跨考的三個創始人分別是清華、北航、中科院畢業的，他們的人脈關系很廣。”至于“關系”能夠拓展到多大范圍，她說，“北京地區的院校關系基本都是到位的，不用擔心，外地的985、211高校我們也都有關系。”
“但凡能有的內部信息，我們跨考都能弄到”
除了“復試保過”之外，對于考研初試，這兩家機構的工作人員也細數了他們能夠拿到的“獨家信息”。
“跨考教育”的曹老師告訴記者，在考研初試的政治、英語、數學三門統考科目中，除了數學很難押到題，政治和英語都能押到很多題，尤其是英語作文，每年都一定能押到。而在專業課方面，如果是全國統考的科目，專業課每年都能拿到3張“從內部流出來的試卷”，是由往年命題的專家綜合整理出來的；如果是學校自主命題，則能夠從學校內部獲取試題信息。
“總之，但凡能有的內部信息，我們跨考都能弄到，這是由我們在考研界老大的地位決定的。”曹老師說。
海文的張老師也表示，他們的“資源”也同樣體現在初試的押題上。盡管各個學校的專業課試題不對外公布，但海文能拿到每個學校3～5年內的專業課考試真題，教研組老師每年會根據這些往年的題型來進行押題。當記者詢問是否能夠提前拿到考研題目時，她隱晦地說，“就算有老師知道今年要考什么題，也只會告訴同學們，這是給大家補充的題型，要多留意一下，不可能直接告訴大家要考。”
與此同時，海文還會幫助學員進行“包裝”，保證每個學生在復試之前都在省級期刊上發表兩篇論文，以“創造優勢考研資歷”，同時“給面試考官一個你對本專業有深入研究的好印象”。而在那份7頁的協議上也明確寫出，這兩篇論文發表的版面費是包含在全部學費當中的。
往屆考生：能不能考上，還是要取決你自己
這些機構是否真像他們說得那么神？記者聯系到了幾名去年曾參加的海文高端“鉆石卡”培訓班的學員。
“我只能和你這么說，即使你報鉆石卡，能不能考上還是要取決你自己，自己的努力最重要。鉆石卡的服務只是為你減少不必要的麻煩，就是你只需要學習，別的都不用想。”一名從二本院校考上985大學的學生說。
中國科技大學的肖雄曾在2012年擔任海文的專業課輔導員，他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，自己當時要同時帶兩名學生，工作內容主要是幫學生準備教材、復習材料、解答問題，最多就是幫時間安排不好的同學安排好復習進度和目標，復試時則講講面試規矩。因為自己讀博也比較忙，很多時候都是學生在QQ上留言，他上線時解答問題。
“網站上面的信息不可盡信。報一般的班就可以了，鉆石卡沒有多大作用，心理上會產生依賴，最有用的是找個靠譜的師兄，我就是自己聯系的師兄最管用。”一名在海文官方網站和宣傳資料上公示的“明星學員”對“一對一輔導”的效果不置可否，他說，因為自己報考的專業比較冷門，鉆石卡學員中只有他一個人報考這個學校和這個專業，海文就沒能為他找到這個專業的碩士生，而是找了一名博士，對他的幫助也比較有限。
北大：考研培訓機構這么說，肯定是在打著北大的幌子招生
中國青年報記者就這兩家考研培訓機構的說法，向高校的研究生招生負責人求證。
“第一，北大不可能委托任何單位做這種事情，給任何一個單位許諾名額。第二，如果這個單位和北大招生辦有合作關系，我們也不希望他說這種話來混淆視聽。”北京大學研究生院有關負責人否認了與考研培訓機構合作的說法。他表示從未聽說過這兩家機構，這是教育部明令禁止的。按照教育部的文件規定，教學招生單位不允許辦任何培訓輔導課程，社會上的考研培訓機構都是各自獨立的行為，不存在和高校結合的問題，向高校拿名額的情況也是絕對沒有的。
這位負責人表示，考研的所有相關信息都會在網上公布，北大也會公開每個考生的成績，而在命題方面，北大會和所有命題老師簽訂保密協議，且規定所有與命題有關的老師都不準參加社會上的培訓機構，也不允許進行個人輔導。因此，不存在所謂的“內部信息”，如果有泄題和漏題的現象，一定會按照規定對其做出處罰。考研機構可能從學校拿到往年的真題，但不可能拿到今年考試的試題或題型，如果泄漏和當年考試試題有關的信息都屬于泄密，要按照協議來處理。他認為，考研機構保過班的說法只是一種營銷手段，“如果有機構這么說，肯定是在打著北大的幌子招生。”
（編輯：蘇銳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