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《青瓷》，到《紅袖》，再到《皂香》——
　　浮石：這是一個非常有戲的時代
　　手上這本浮石的新書《皂香》，青黑色的封面上泛出一朵朵暗紅的花，正像他說的，那是黑色花朵的香味，同時，也是牢獄之色。
　　從大學教師到千萬富翁，再到階下囚，又成為暢銷書作者，人生的大起大落使浮石對社會、人際關系有著特殊的認知。從《青瓷》，到《紅袖》，再到《皂香》，寫小說成為浮石觀照現(xiàn)實生活與時代的特別方式。為什么他認為《皂香》是自己最好的作品？為什么他會將利益博弈作為貫穿小說始終的人物關系發(fā)展的推動力？難道生活真的為他打磨了一雙火眼金睛，讓他能夠覷見隱匿在人際關系中的利益鏈條？11月27日，浮石接受了本報“悅讀”的專訪。  
　　[壹]
　　我們每個人都有清洗的需要
　　Q：《皂香》和《青瓷》一樣，初稿都寫于你306天的監(jiān)獄生活，原名叫“男女關系”。改名為“皂香”有什么特別的含意呢？
　　A：“皂”是黑色的意思，書名直譯過來就是“黑色花朵的香味”；“皂”還有一層意思是牢獄之色。因為這本書的初稿是在監(jiān)獄里完成的，用“皂”字也算是對過去那段經(jīng)歷的紀念和祭奠。
　　為什么是黑色的香味呢？因為我寫的是一種男女私情，一種隱秘的、見不了光的情感和利益糾葛，而且因為隱秘、禁忌，它的誘惑力反而更大，芳香更加濃郁。它不是那種艷麗、明亮的芳香，而是潛伏在地底下的幽暗之香。
　　還有一層意思：“皂香”倒過來念是“香皂”，香皂是清潔我們的洗浴用品，在我的故事里，我們的靈魂和生活是那么的不堪入目，每個人的毛孔里都帶著一些骯臟的東西，我們每個人都有清洗的需要。所以它還暗示了一種自我否定。
　　[貳]
　　我找到了利益博弈這種人際關系的推動力
　　Q：為什么覺得眼下這本《皂香》是你最好的作品？這是不是許多作家都喜歡說的套話？相比《青瓷》和《紅袖》，幾乎全部修改的《皂香》突破在哪里？
　　A：不是套話。現(xiàn)在的我和七年前的我，在思想境界及對生活的理解、對社會的認知上，都有了進步。在修改《皂香》的過程中，我把自己所有的偽裝都擊破了，把我認為的男人的真面目和女人的真情實感盡可能地探索到位。讀者也說這是一本了解男女關系的教科書。
　　《皂香》里我設置了不同的線索和很多種人際關系，在看似無關的狀態(tài)下，各自向前推進。這樣做其實是一種冒險，容易讓讀者找不到頭緒。但如果成功了，比如描寫兩個人的關系，并不是單一的這兩個人的心理、情感反應，而是有第三方甚至更多種力量對它進行作用力和反作用力，這樣就為故事鋪展了各種可能性，讀者也會被深深吸引。當然，我的每一次發(fā)力，都被貫穿在故事里的主要思想線索——“利益交換”所控制。我找到了利益博弈這種人際關系的推動力，而不是諸如情感那種常規(guī)的推動力。這是我的一種技術追求，是我的突破。
　　[叁]
　　這不是一個驚世駭俗的時代，但這是一個非常有戲的時代
　　Q：“青紅皂白”四部曲的總構(gòu)想是什么？大概是在什么時候形成的？這四部曲有什么樣的聯(lián)系？
　　A：大學的時候我曾是個文學青年，寫過而且發(fā)表過短篇小說。寫《青瓷》之前，我在看守所里還寫過武俠小說，但只寫到3萬多字就覺得沒意義了，因為它跟我們當下的生活沒有關聯(lián)。《青瓷》的初衷只是想把自己的前半生作一個總結(jié)，它的暢銷是我沒有想到的，也解決了我的下半生靠什么生活的問題，于是有了寫第二本書的沖動。寫了《紅袖》后很自然地就想到我能不能寫一個“青紅皂白”系列。
　　改革開放以來，每個人都獲得了相對較大的自由度。當人在利用這種自由度的時候，人際關系一定會發(fā)生翻天覆地的變化。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有戲的時代，在這樣一個時代，人與人之間產(chǎn)生的戲劇沖突和博弈也會更加強烈；我還認為這是一個沒有驚世駭俗的時代，因為你任何大膽的想象都會被現(xiàn)實生活中發(fā)生的事情突破。在這種情況下，作家有責任為我們的子孫后代提供一個全方位的、最立體的時代社會標本。
　　“青紅皂白”是四種顏色，我想描繪當下中國社會生活中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。它們之間的關系并不是人物、故事、情節(jié)上的關聯(lián)，而是都客觀真實地記錄了當下都市人的生存狀態(tài)。
　　Q：相比“官場小說作家”，你認為“社會關系小說作家”更適合你，怎么看待“官場小說”和你的“社會關系小說”呢？湖南有不少寫官場小說的厲害人物，比如王躍文、肖仁福等，如果要將你們的作品進行比較，你怎么看？
　　A：一部好的小說應該有自己的小宇宙，應該自成一格，它不是一個標簽能夠概括的。“社會關系”比所謂的“官場”含意要豐富，我寫的也確實是社會關系對人的命運的牽制和影響。現(xiàn)在中國本身是一個官本位的國家，沒有一官半職的人想看看官場到底是怎么回事，處于官場中的人想從官場小說中學到一些規(guī)則或者說潛規(guī)則。這是官場小說十多年長盛不衰的原因。我覺得我的“社會關系小說”在概念上更寬泛、更基本一些，因為我想解決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，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，而官商關系僅僅是其中的一種。
　　中國一直有“文無第一，武無第二”的說法，不同作家的作品都帶有不同個性的烙印，很難分出高下。很巧，他們都是我很好的朋友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和特點：王躍文文化底蘊很厚實，做人做事都特別認真，他的小說很耐讀；肖仁福的作品相對比較樸實和原生態(tài)一些。
　　[肆]
　　當下社會生活最需要的，是道德和價值觀的重建
　　Q：《皂香》表面上寫的是浮世囂攘中的男女酒色，能否談談它內(nèi)在蘊涵的終極關懷呢？
　　A：木子李說男女關系終極的目標就是性關系，我覺得這種說法是準確的，但不是全面和深刻的。男女關系除了性，還有更多利益的勾連。我表面上寫的是男歡女愛、升官發(fā)財，而且每個人為了這個目的都不擇手段。但當他們在充分利用社會給他們的便利和自由度來謀取私利的時候，他們得到的東西可能跟他們當初想的是完全不同的結(jié)果。比如他在不擇手段的時候可能會留下許多把柄，當他在殫精竭慮、挖空心思的時候其實是在自掘墳墓。
　　看過我書的讀者應該會發(fā)現(xiàn)，在我寫的灰色的生活中間，總是不忘給他們帶來一抹亮色。我希望讀者在讀了我的書之后，不至于過度郁悶和找不到出路。雖然我在書里總是把自己的態(tài)度深深地隱藏起來，但我希望最終讓大家對生活抱有希望，只要你心存善念，世界就會更美好一點點。
　　Q：有讀者說，在洪均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道德，在于樂身上看到的更多是欲望。現(xiàn)實生活中你自己怎么看待欲望和道德的博弈？你認為我們當下的生活最需要什么？欲望和道德哪一樣更重要？你寫作的導向是什么？
　　A：我并不認為洪均是一個道德模范，相反，他可能有著深深的偽君子的一面，他只是在滿足個人欲望的時候有些瞻前顧后而已。而于樂更多是一個享樂主義者。不能說他們是完全對立的。但欲望和道德確實是有博弈的，我們要承認一個人欲望的存在，而道德則是一種自律，是規(guī)范人與人之間保持更長久關系的一個框架。
　　我覺得當下生活最需要的是道德和價值觀的重建。現(xiàn)今中國最大的問題是人們已經(jīng)喪失了理想，追求的只是看得見、摸得著的具體的利益。我認為在尊重個人欲望的同時，要在一個合理的框架之內(nèi)去做事。就是首先要承認欲望的存在和合理性，然后要給實現(xiàn)欲望的行為一個公正平等的運行規(guī)則。這是我的寫作導向。
　　文  李婷婷